威尼斯時代的玻璃匠們，制作玻璃使用的是水銀與錫箔反應。說起來也很簡單，用錫箔鋪在玻璃的一面上，倒上水銀，後者會溶解前者，並形成粘稠質，最後貼在鏡子上。

成本主要發生在粘稠質的平滑度上。要讓鏡子的反射均勻平行，就要讓背面的水銀絕對平滑——制作一個玻璃鏡大約會花費一個工匠一個月的時間。可是在當時看來，其利潤也絕對是超過1000％的。

銀鏡反應制作的鏡子則完全不同。化學反應直接在鏡子的背後產生一層薄薄的銀，效果還比水銀鏡子好。當德國人李比西發現了銀鏡反應後，鏡子的價格大幅降低，讓普通工人家也能夠買得起了。

若是保密措施得當，用銀鏡反應制作玻璃鏡，利潤可能有100倍。

然而，楚亦凝雖然知道銀鏡反應，可她卻全然不知道這個較為專業的中文化學詞匯的意思。黃宣只能看著能量屏，向她解釋道：“就是用還原劑把硝酸銀的銀離子還原成金屬銀，可以用銀氨溶液，加乙醛還原……”

他的化學是半吊子，又大半年沒上過學了，基本是半懂不懂地照著念。但楚亦凝卻一下子明白過來，嫩白的手指一伸道：“你直接說還原銀我就知道了，想法不錯啊。嗯……很聰明的遠古工業。”

黃宣虔誠地笑著，心裏把野兔子的故事換成了聖母瑪利亞。眼看著就要出去了，還是乖一點的好。

楚亦凝本來就很著急。她與黃宣不同，旅行者們的時間都是用標準時計算的，也就是一個人真實活著的時間。作為管理局的新晉委員，不聲不響地消失上小半年，那可不算是小事情。

有了黃宣這般如同萬事通的角色，楚亦凝精神松懈一些道：“你說現在的鏡子成本是多少？還有，做鏡子會不會影響瓷器的生產？”

黃宣輕輕搖頭道：“都18世紀了，硝酸銀什麽已經有了，就是找幾個實在人的事情。我們留的時間不長，也就能生產些奢侈品什麽的，再麻煩的工業還是農業，回報率都太低了。”

楚亦凝以為黃宣在影射自己曾經說的三田輪耕，臉上映紅地道：“既然你這麽肯定，那就你自己來做吧。也別找什麽老實人了，幾千幾萬塔勒，怕是容易生變。”

黃宣楞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我不會。”

“不會什麽？”

“做鏡子。”黃宣沒一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傳說中動手能力奇差的那種人，別管是硝酸銀還是硝酸金，我都做不來。”

楚亦凝先是小吃一驚。卻在黃宣忐忑中什麽話都沒說，轉而找人問路，向著有鏡子賣的商行走去。她心裏想的是黃宣的來歷。從內心講，旅行者們是從來不相信小概率事件的。“正巧碰上”這樣的事情，就位面歷史而言，基本是不存在的。所以，她即便偶爾想想：黃宣也許“正巧”知道這個位面的歷史，可轉瞬間，她就會羞愧地將類似的念頭拋去——沒有雄厚的積累，又哪裏來得碰巧？自己怎麽就從來沒有碰巧到過一個如此熟悉的世界呢？黃宣怎麽就碰巧知道了兩個不同位面的歷史呢？

由此推而廣之，楚亦凝不得不重新考慮，究竟是哪個家族，能培養出黃宣這種人——而自己在威尼斯的所作所為，楚亦凝也將之看做是自己的魯莽。

走在後面的黃宣並不知道，楚亦凝由於他超乎平常的表現，給予了他完全不同的評價。

其實黃宣並不明白，真正平常的表現應該是什麽樣的。

能頓貧瘠帶是沒有利潤可言的地區，也就是當日的黃宣，會將之當作寶一般地挖掘來挖掘去。可轉過頭再去看，兩片嘴皮動動，通過康馬斯先生從R位面借來的3兆多的熱圈，每年賺到的錢息就有4個百分點，差不多1200億熱圈，那要在P位面進行多少趟時空旅行才能賺回來？何況他每次都是利用一兩個基地的資源，若是放在位面世界，僅僅是這些基地租借給其他的旅行者使用，賺到的錢都比他自己使用的多。

因此，一般人根本是不會去P位面旅行的。去P位面，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就像是去新疆西藏沒有口岸的邊疆做生意一樣，辛苦、成本高，而利潤微薄。在這樣的情況下，P位面的相似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

而楚亦凝曾經過去的那些位面，每天都有無數的旅行者光顧，連相似度都不穩當，又如何能有清晰的歷史判斷？

楚亦凝將這個P001的試煉時空看做是那些能頓富裕的位面，自己又沒有可以用來參照的位面，判斷的結果當然不甚準確。

當然，作為一個有經驗的旅行者，楚亦凝僅僅是給出一個初步的印象。所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也。若非如此，在威尼斯的時候，她總要想辦法把黃宣處理了。

兩位旅行者閣下各有心思，在溫暖的陽光下更顯得懶洋洋起來。

楚亦凝在眾多男人的目光下驕傲地走著，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黃宣對她倒挺佩服的，可此刻，卻有了些疏遠的感覺，大概還是共患難易，共享福難的問題吧。

兩個人眼看著就要解決眼前的問題了，那主要矛盾自然又重新集中在了時空管理局和他們想要的高級訓練教材身上了。

黃宣亦步亦趨地跟在楚亦凝身後，在不少德國人眼裏，恐怕還是個來自東方的奴仆，可他不怎麽在乎這些。

有些暈暈乎乎地跟著楚亦凝，看著她詢問有關鏡子的細節，看著她在市場上訂購氨水、銀試劑，黃宣都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覺。

楚亦凝似乎對如何處理黃宣也開始迷惑，兩個人一路無話地回到了王宮。

……

貝特格用了兩個月時間，燒出了讓奧古斯塔斯二世滿意的瓷器，而楚亦凝自己也成功地做出了銀鏡反應。在接下裏的時間裏，他們不僅得到了奧古斯塔斯二世2萬塔勒的獎賞，而且開始分享來自瓷器的收益。

就像是奧古斯塔斯二世在歷史上做的那樣，貝特格與黃宣還有楚亦凝，將得到許可，建立一個屬於王室的瓷器廠，並拿走其中三成的利潤——雖然僅僅是利潤而不是銷售額，可就算是這樣，第一個月，他們也弄到了6000塔勒。白色的硬瓷器幾乎受到全歐洲的歡迎。在這個中國瓷器供不應求，並且人們的見識遠遠不能區分康熙瓷器與薩克森瓷器的情況下，他們甚至能夠用與中國瓷器相同的價格出售產品。

事實上，即便沒有黃宣，麥森瓷器廠也會做出具有自己品牌的產品，但那是1834年以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全歐洲的人都知道了白瓷器來自薩克森。在完全失去了暴利的支撐後，德國人方才放棄了盜版中國瓷器的行為，將瓷器上的中國山水畫、中國花鳥改成了具有德意志風格的白瓷。

幾乎是同時，更美觀的銀鏡也開始出售給來自柏林、漢堡以及更遠些的奧地利、普魯士的商人。

開始的收益並不多，兩個星期的時間，楚亦凝做了600塊鏡子，實際上只賣掉了5塊。1200塔勒的銀鏡讓商人們猶豫不決。18世紀的先生們對於新事物的接受程度是有限的，至少不能接受1200塔勒的實驗品。

不過，當那5塊鏡子快速地在漢堡和柏林銷售後，銀鏡的出售速度就越來越快。

另一方面，施魏因開辟道路的過程也很順利。楚亦凝挑選了十幾名有家世的農奴，並從莊園主手上買下他們，讓他們每日裏將那許多砍伐下來的木料丟進叢林的光環中。

看起來，所有的事情步入了正常化。黃宣甚至相信，哪怕真的沒有能量幫助，他也能在這裏做一名快樂的野兔子。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18世紀的時光中度過3個月的時間後，黃宣和楚亦凝都開始沈不住氣了。

雇工們已經將整片森林都伐開了，楚亦凝甚至委托一些商行在外地購買煤炭，再通過馬車運到森林裏，丟進光環中。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黃宣不掌握財權，粗略地估計也能想到，全部收益的8成以上，最少是10萬塔勒都丟進了光環中。特別是最近一個月，十幾名農奴幾乎是沒有停歇地將木材、煤炭以及木炭丟進光環中。偌大的樹幹只要有一個角拖入其中就會被吞噬。農奴們還把馬直接趕過光環，煤炭伴隨著馬車後掛整個都會消失在地上，留下叮叮咚咚的一堆碎金屬和兩匹傻乎乎的馬。

就是這樣，所謂的試煉位面好像也沒有一點動靜的樣子。

黃宣不自覺地認為，楚亦凝對自己的態度好像又從不在乎，回到了很關心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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